应有夏天

喜欢夏风热烈,大雨坦荡。

静水流深――记先生一生5

街市上挤挤攘攘,我左肩有伤,跟在赵云后面倒没受多少挤。我问赵云道:“这什么时节,怎生得如此多的人?”

赵云身高八尺有余,清朗不失英气,端的是个好郎君,谁又知这人在战场上竟是个杀人篓子,赵云又像是知晓了我的想法一般,转头笑道:“顾公子这么多想法做甚?不如随我到前头热闹地方一看。”

我自小远离人群,颇有些不喜闹,此时更是藉由赵云过处的一点空隙紧跟,哪管得他又说了什么话。
正挤的头晕脑涨时,就见赵云停了下来,道:“到了。”
我费力从人头缝隙中模糊辨出比武招才几个字,又向上踮了踮脚,却望见主位上坐着一位俊秀利落的女儿,一手持枪,另一手翻着花册。

“这江东女儿果真是令人惊叹,娇俏有之,却也不乏巾帼。”我心下赞叹。

“哦?”赵云挑了眉,向我道:“顾公子却不知这是孙权之妹孙尚香吗?”

“这是替孙权选才?”我当然知道孙尚香之大名,从小舞枪弄棒,平常男儿也难敌她手的,只是久闻而不得其见罢了。

“大小姐的兴趣罢了,”赵云却看我调侃道:“顾公子对她有兴趣?”
我一惊,忙道:“这话可不是什么都说得的?莫说顾某没胆高攀,就是有胆也难敌大小姐之英勇。”

说着就下意识的四处张望,却突然看见了一抹极熟悉的背影,忙转过身钻过人墙,就见那身着素白衣服的侧影俨然是先生。我大喜,刚想问安,见到先生旁边还有一人。
那紫衣人竟不知好歹将手搭在先生肩上,心里顿觉先生被冒犯了,不顾旁边人的抱怨,几个大步跨到先生,又迅速抓住那只不知好歹的手。

“顾仪,你怎在这儿?”料想先生也未猜到如此巧合,我张口刚想答,就见先生旁边露出一张笑脸,笑意潋滟的摇了摇被我抓住的右手,问先生:“这就是你那小童,怎生得这样不懂礼数?”

然后先生就道:“是莽撞了,”接着先生就看向我缓缓道:“这是周瑜大都督,不是什么贼人。”周瑜听了顿时愣住。

我心内憋笑,却少不得往后直退几步,以示敬意,兀自镇定了好一会才拱手道:“顾仪初见都督有失礼仪,请都督责罚。”

“这……,”周瑜望了我一会,向先生笑道:“孔明的谨逊这小童倒是学了个十成十,罢了罢了,这副要哭出来了样子谁忍得再罚?”
我再次拱手道谢,心里却火起三丈,这周瑜好歹一个大都督说话怎没个度量,这说了不罚,嘴上却还要讨便宜。

“赵云你也来了?”先生向我身后看去。
赵云点头道:“顾仪伤愈,子龙陪他出来走走。”
“这却巧了,那便一起吧。”周瑜仍一手搭在先生肩上,向我们招手。

日头正中,人流终于散去,周瑜随便找了家商栈,要了桌酒席。
周瑜挨着先生坐下,我挨着赵云坐下,刚好在周瑜对面。等先生夹菜,我方拿起筷子,犹豫的夹了菜。
“孔明啊,你这小童不如让给我吧。”周瑜面上仍笑着,手下却停了。
“顾仪是我自小带大的,如同亲人,如何说让就让?”先生淡淡道。
“那可不一定,孔明,天下知你者非我莫属啊。”周瑜含笑朝我瞥了一眼,我立时一抖,这周瑜端的打着什么鬼主意?
“输赢未定,未见分晓。”先生将自己面前的菜推到周瑜面前,摆下羽扇。
周瑜脸上笑意僵住,一股凌厉渐渐浮现。

这打的是什么哑谜,我睡了几天,竟感觉天都要变色了。坐在我旁边的赵云脸色也不甚好看。

天的确要变色了,同赤壁的名字一样变成血色。

自那次不愉快的出行之后,就没再上街讨晦气,只几番和赵云去找了高台旁通往江边的小路。
还有一点在我心里如鲠在喉,自南街一别后一月有余竟也没见到先生,只有赵云时时过来,我也只能从赵云那儿探听点儿消息。

这番赵云却身着铠甲如一阵风凌厉的走进来,我心知不会有什么消息,但未必关及先生,因此也没着急问。

倒了几次茶,赵云才放下茶杯,问我道:“不想知道这次先生有什么消息?”
我摇了摇茶杯,才道:“先生定然无虞,那便不必着急知道了。”
“先生有我保着定然无虞,可你却是性命堪忧了。”赵云目光陡然锐利起来。
“怎么说?”其实自周瑜说过那话之后,心里已大半明白此劫难逃了,因此面上镇定的很。

“周瑜要将你留在这儿,先生同意了。”
我手握温热的茶杯,却丝毫不感其温度,赵云说的话字字句句在我耳中过了许多回,却不曾入心。
“挺好。”我应道。
“好甚么!先生一去,孙权与主公便为对立,你性命难保却做什么镇定样子?”
赵云想必没料到我这反应,腾得站起身来,掀翻茶杯,就差指着我鼻子骂了。

“先生之令,顾仪自当遵从。”我拾起茶杯,看见上面的裂纹,心里叹道,果然好物不常在,好景难再来。

“你这是决意留这儿了?”
“自然。”

“为何?军师有何可让你为之牺牲的?”
“子龙将军,主公有何可让你牺牲的?”
“这……岂能混为一谈!”
“七进七出啊将军,若不是曹操惜才要活捉将军,将军就插翅也难逃,焉能完好站在这儿?”

“那……那是主公!”
“这是我家先生。”我缓缓道,“先生注定是要光耀千古的,舍我一人有何不可,我做那棋子又有何不可?”
自古成大事者必是功成而万古枯,先生他从来都是要做最正确的事,走最正确的道路。

赵云显然被我噎着了,缓声叹气道:“我当你是兄弟才来劝这一回,你意既定,那便罢了。”说完就向我拱手道珍重。
我亦拱手回礼,此番路途遥远,江上难渡,希望先生能安好的回去。

后来我才从周瑜那儿知道,赵云那次来就是先生祭东风之时。

东风一来,火势盛大向曹军烧去,曹军顿时混做一团,哭爹喊娘,大半曹军竟生生烧光了,周瑜所带军士自是水性甚好,因此做起那扫尾工作,就如刀镰割麦般的爽利。这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役,让周瑜与先生站在同一高峰名传千古。

周瑜向我说着些时,眼中光华流转,锋芒毕露,接着又委顿下去,拎着酒壶,问我为什么先生不肯留这儿。
我答说这与我留在这儿一样。

周瑜已然醉了,混沌不解,我道,皆是最正确的时候做最正确的事。先生如此,我亦如此。

这都是后话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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