应有夏天

喜欢夏风热烈,大雨坦荡。

静水流深——记先生一生6

自先生走后,周瑜倒也没薄待我,一应体例皆未减少。

其实我本一小童,能给吃给喝的住下去,已然是谢天谢地了,因此面对这一本该严峻如险峰的局面却变得如此平和,倒有点不安。


这天凉风徐,我开了窗,向远处江边望去,先生赤壁一战后,定将取襄阳、南郡等地,方可定三分天下之势。赵云、关羽、张飞都为猛将,定当争先取城,先生当是欣慰。


正想着,却见窗外有一人铠甲染血,周身怒气犹然,一脚踢开馆驿大门。我心里一震,感觉危难当头,却又逃无可逃。


很快,我所在的房间门也被踢开了。


这不是东吴大将甘宁吗?却不知我何时见罪于他。

不等我揖礼,就被甘宁拽着衣襟摔到墙上了。我捂着心口,头晕目眩,咳了几声,心里却还能安然的想着,这武将就是武将,话未出口,手却先到了。

甘宁一脚踢翻凳子,斜踩上凳脚,怒道:“这诸葛村夫带出来的小童竟也这般可气!这般不知礼数!”

我心知甘宁这是故意刁难,哪得还能有理,忙忍痛站起来,躬身作揖,刚俯身揖到一半,就被甘宁一脚踹翻在地。


“跪着,你等小童竟也敢站起来。”

我被正中踹在心口,登时吐出一口血,全身动也不得,那甘宁却如解气一般,阴郁的笑道:“这才是都督待你如此,你该报应的。”


我瘫坐在地上,大概是明白了,这一口气八成是替周瑜出的,而这又是先生造的,自然要出在我这无关紧要的人身上。

“将军说的是,都督待下甚宽,小童自当领会。”这话一说出来,甘宁又似被噎住似的,我也没心力去注意甘宁的举动了,只迷糊中觉得又被踹了几脚,虱子多了不怕痒,反正是命不久矣的人了。


甘宁这次来,却让我大概知道了如今剑拔弩张的形势,依先生的性子,周瑜便是个阻碍,迟早要拔掉的,而与周瑜来说先生也是如此。一旦站到对立阵营,便是你死我亡。

不过,大概我是最先亡的,虚活十五载,倒无遗憾。


神思恍惚了一会儿,身上有了些力气,攒了口气终于扶墙站起,慢慢挪到床边。


望着满屋狼藉,却不做他想。


不知仰头倒了多久,又听门外有动静,心里一惊,这祸事都赶在一块了。

却见转进来的是鲁肃,见我着半躺在床上的颓样,没叫我起来,脸上倒添了些许歉疚。


“兴霸一向直性子,你别见怪。”我甚奇,饶他一个将军,纵是杀了我一无名小卒也是我命,定罚不到他什么的,鲁肃这话是有些奇怪了。


“这是孔明先生留在这儿的亲人,焉不能好生招待?子敬你倒想做个两头的好人。”不意周瑜竟来了,我再不能赖床上的,忙下床抖如筛糠一般行了礼。

“行了,”周瑜摆摆手,“我知道你这小童不定在心里怎么揣度我呢,行这虚礼有什么意思?”


我语塞,只得扶起两个翻倒的凳子,请他们安坐。


“你道你家先生做了何事?”周瑜似笑非笑的看着我。

“小童不知。”方才垂首扶凳,这番抬起头才发现周瑜脸色甚是不好,苍白如纸,却越发显出清风朗月的样子来,与前番相比多了几分书生气。


“不费粮草的夺了我南郡,可真是你家先生的风格。”周瑜忽的将桌子拍得山响,面上却平静得很。

“先生一步三算,小童怎能妄加揣度。”我连忙低头,却不慎牵动了疼处,也只得咬牙忍下。


“你对你家先生忠心得很,却不知孔明知不知你现在处境。”

我垂首不语。


就听周瑜对鲁肃耳语了什么就出去了,鲁肃拍了拍我肩膀宽慰道,“都督不是那小气之人,怪连不到你,这不就要你搬去他府中。”

我立时一惊,镇定不住,忙拒绝说,我身份低贱,焉能玷污都督府上。

鲁肃似憨厚一笑,对我道,都督说什么就是什么,你先生不从,你却不得不从了。


进了都督府中,很大程度上就意味着我此生再难回去,心里叹息不止加之旧伤未愈又添新伤,这番走却是极为艰难。

周瑜府中家仆却以为我托懒,扬着下颌很是教训了我一番。


周瑜府上自是贵不可言,一应家仆全然是不同的气象。

住了几天,却只看过周瑜匆匆而过的身影。

我这才知道周瑜作为东吴重臣是如何的呕心沥血,每天早出晚归,铠甲常服俱有严格规制。


那身甚为轻佻的紫色锦服,从没看周瑜在府中穿过。


“你知道你家先生现今如何了?”这是周瑜这几天第一次来,让我沏壶茶给他。

“小童不知。”我挑着茶叶回道。


“那你知道你家先生为何把你留在这儿?”

“小童愚钝,亦不知先生用意。”


“这是一个赌约。”

周瑜眼睛盯着茶杯,却不复清明,手里有节奏的敲着桌子。


周公瑾善音律,素有才名,这随性而来的的敲击竟也颇有节奏,我正想恭维几句,却突然发现这节奏熟悉得令人心惊。


这俨然就是先生甚为喜爱的《梁父吟》。


先生常抱膝而坐,低吟《梁父吟》,我七年之中听了无数次,纵是没仔细学过,也能轻易辨出。


“辨出来了?”此时的周瑜似乎沉静了下来,方才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像是笼在他身上的一层薄雾,让人更看不清他低沉晦涩的表情。


“《梁父吟》,此极不吉利音律,都督如此圆满的人也喜欢?”此刻茶水正好,倒了杯茶递给周瑜。


“这竟是一样的说法,”周瑜喃喃自语,又接过茶杯,问我道:“何为圆满?”

“都督外受重托,内拥贤妻,府中亦是一派祥和清景,何来不圆满?”


“我问你何为圆满?”


我愣住,被周瑜眼中极其悲伤的情绪震住。


周瑜拿过茶壶,像喝酒一般的自斟自酌起来。


“知己身死,家国危患,我却因私心将城池拱手送人,是何圆满?”


我彻底呆住,茶杯丢在地上,未曾想过这个中情由竟是如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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